蕭靖一抹輕笑掛在臉上，先是看透了劉桓的目光短淺一般。

“你覺得眼下雲浮易主，這公主就沒用了是嗎？”蕭靖問道。

劉桓在蕭靖灼熱地目光之下，也只得硬著頭皮點點頭：“臣真的想不出，她還有什麽利用價值。”

蕭靖搖頭道：“有些人的價值不在眼下，而在將來。”

將來？劉桓想了半天，腦筋轉了個遍，還是想不出對方用意何在。

蕭靖卻是起身拍了拍劉桓的肩膀，“想不通就慢慢想，若是還想不通，那麽不想也罷，本王自有安排 ，皇上那裏我自己交代便是。”

劉桓介意的根本不是雲歌，他介意的無非是做了有害無利的事情，回了大胤不好交代，既然蕭靖一眼看穿了，並聲稱他會自行解釋，劉桓還有什麽好掛心的，立刻陰天變晴天，掛上一幅笑容，躬身告退了。

蕭廷在旁邊完成的看下來，心中真是嘆為觀止，自家王爺這黑的說成白的，白的說成黑的本事，真是無人能及。

見劉桓走遠，蕭廷不禁打趣道：“奴才是真想不到，王爺還能在陛下面前編出什麽可信的理由來？”

蕭靖勾了勾唇角，沒有接他的話。

涼州城內氣氛肅穆。

正值初夏，原本該是涼州城內最美的季節，但平日裏喧囂熱鬧的涼州城卻安靜下來，就算有熙攘穿梭與街道中的行人，也都是步履匆匆，恨不得即刻回到家中閉門不出。

夜色暗下來，雲禮正等著這個時間，錯開街上巡邏的守城士兵，帶著六子悄悄潛入了一處府邸，那裏早已人去樓空，積了厚厚一層灰塵，只有滿院子的桃樹看上去生機盎然，雖然早已過了花期，但枝葉翠綠，看上去很是宜人。

雲禮無處可出，往日裏身邊前簇後擁的一眾人，如今也是一個都不敢聯系，雖然有彼此不夠信任的緣由，但哪怕是信得過得人，眼下也都是無官無品的少年，根本幫不了他什麽，所幸之前每每和雲歌溜出宮外游玩，去的地方十分固定，也因此哪怕白祈熙已經離開雲浮數月，他宅邸角門的一把鑰匙還揣在雲禮便裝內裏的香袋之中。

雲禮看看早已不覆往昔熱鬧的庭院，不由得有些感慨，沒想到這裏居然成了他唯一能去的所在。

六子對這裏也是輕車熟路，他伺候雲禮多年，往常隨著皇子公主出宮，最常來的就是這裏，他推開正院主屋的大門，在前面為雲禮引路。

“殿下，當心腳下。”屋子裏積了不少灰塵，六子連忙私下尋找能夠擦拭灰塵的手帕。

“別忙了六子。”雲禮開口道，“我們都成如今這副樣子了，哪裏還有那麽多講究，你也坐吧，陪我說說話。”

六子聽了只好按著吩咐坐下，就聽雲禮開口道：“早上出宮的時候……哎，不提也罷，沒想到我們如今身上除了這些小玩意再沒有什麽有用的東西了。“

說著雲禮將懷中揣著的一些小玩意，一股腦放在了桌子上，有編制精巧的金絲鏤花，又顏色少有的紫玉葫蘆，一個個看上去倒是頗為新鮮。

六子湊趣道：“公主殿下最喜歡這些小玩意了，殿下好生收著，等日後公主見了……”

六子說著說著，聲音就有些哽咽，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童罷了，比雲禮大不上兩歲，原本想強顏歡笑地逗主子開心，這本來是他們這些做太監最慣會的手段，可如今他心下也是驚懼交加，往日的吉祥話卻是說不出口了，全拌在了自己的嘴裏。

雲禮見狀笑著安撫道：“你說的是，這些收著總有一天見到姐姐，還能再拿給她看，總有那麽一天。”

雲禮的話像是安撫六子，更像是給自己打氣。

雖然早間他在桂安坊耽誤了不少時辰，但去到別院時，蕭靖的人早已經出了涼州城門取道回大胤了，姐姐該是落在他們手中才是，就算退一萬步講姐姐被帶回了宮中，她身上還有與天滄的婚約，白祈熙當初殿上求娶的雖是雲浮公主，但明眼人都知道指明的就是雲歌。

雲禮心中略有慶幸，隨即又有些失落和不甘，明明是自己所鄙夷唾棄的一樁婚事，如今卻只能盼著這樁婚事能成為雲歌的保命符。

“殿下心中作何打算。”六子此刻也沒了估計，為起了雲禮之後的打算。

雲禮這一天都在四處奔波，此時才算是有時間思考此事。

“當初白大哥走得匆忙，一會我們四下看看，這裏還有沒有銀兩或值錢的物件，明日一早換了錢買上兩匹馬，我們就出城去，陸上城門關閉走不通，我們就尋水路看看，若是還不行，就只能從涼山取道，翻過去。”

六子看著雲禮，微微翕動一下雙唇，他想問雲禮，就算他們出了涼州，出了雲浮，他們又能去哪裏呢？

雲禮剛剛還侃侃而談，列出了好幾種可能性，如今看著跟在自己身邊可憐巴巴地小太監，也終於還是露出了失落的神色，他明白對方的意思，就算出了涼州他又能去哪裏呢，如今雲浮換了主人，他早就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了，手中無兵無權，身邊除了這個六子，自己還不如姐姐，姐姐起碼登高一呼還有她的烏金衛會護她周全，可自己呢，雲禮被這種無力感包圍著，一時難以自拔。

雲殤這幾日被支出了涼州，當看到雲浮舉國境內掛起了挽幛，他心下存疑，快馬加鞭趕回了涼州。

雲殤回到涼州的當天就徑直進了皇宮，他原本就是公主的護衛，又是皇親國戚，從來出入宮禁無人敢攔，眼下更是人人見他便俯首叩拜，這讓雲殤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他去了太宸殿，沒有看到雲歌卻是看到了一個令他有些意外的身影。

雲姝。

雲姝見他回來，便興沖沖地迎上去。

她身著公主服飾，頭帶九鳳朝陽金冠，只不過看上去略顯局促，不像是她原本的東西。

這些事物，雲殤再熟悉不過，這都是雲歌平日裏用慣的東西，雲殤板著臉，將雲姝頭上的鳳釵取下。

雲姝來不及反應，只覺頭上一送，一頭烏泱泱的秀發就隨著鳳釵的拔出而如瀑般滾落下來。

“大哥這是做什麽。”雲姝惱羞成怒，指著雲殤質問道。

“這是公主的制式，不是你該帶得東西。”雲殤怒道。

雲姝一聲冷笑，她知道，她這個哥哥早就被雲歌瞇了眼，根本分不清誰是他親生的妹妹，胳膊肘慣會往外拐，她狠狠搶過雲殤手中的鳳釵，握在手上。

“以前我是沒資格帶它，不過眼下卻是除了我再沒有人配得上它。”雲姝一改往日溫柔嫻靜的樣子，眉梢眼角帶著淩厲之色。

“公主呢。”雲殤在太宸殿見到一身公主禮服的雲姝時就知不好，他只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，低聲問道。

“她失蹤多日了，不僅是她，就連雲禮也是出宮之後再未回來，如今怕是不知道在哪裏做了孤魂野鬼了，連皇帝身染時疫亡故都不露面的皇子與公主，說出去都是我雲浮的笑話。”雲姝冷然道。

皇帝亡故！

雲殤聽到這幾個字時心頭一震，他想起了數日前雲歌曾經傳過他入宮，問起過宮中宮外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，當時雲殤一語帶過，其實若認真論起來，早在那時他就已經察覺不對，但卻從來沒有往深處去想……

他不敢去想對皇帝忠心耿耿的父親，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。

雲殤匆忙轉身，邁步就要離開，雲姝這是才醒悟過來自己剛剛似乎話太多了，她想攔住雲殤的去向，不想根本跟不上對方的步伐。

雲姝身邊伺候的丫頭如今也一並帶進宮來，連忙上前攙扶她。

“殿下小心。”

殿下啊，雲姝喜歡這個稱呼，從來在安王府上這些下人都是稱她為小姐。

小姐，呵，這和普通人家的女兒有什麽區別嗎，如今她終於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，整個雲浮最尊貴的女兒，雲姝站定了身子，看著雲殤的背影，她就不相信，他這個哥哥從烏金統領搖身一變成了將來要繼承大統的雲浮皇子，會一點都不動心。

人都是利益的動物，她就等著看好戲罷了。

想著，雲姝便轉身進了殿內。

雲殤一條腿剛剛踏出太宸殿的大門，就被身邊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身影吸引，

一個打掃的宮娥背對著自己，獨自一人掃著偌大一個太宸殿的院落，看上去不像是幹慣了這些夥計的樣子，拿著沈重的掃帚，看上去有些吃力。

雲殤想著便收回了步子，向著那人的方向走去，等他繞到那人正面，就看到了一張俏生生掛滿淚珠的臉。

“煙玉？”雲殤皺眉喚道。

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，去路也被一襲官袍擋住，煙玉擡起頭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，這些日子以來的驚恐和不安，終於在此刻化作了無盡的委屈。

“大人。”煙玉眼中本就含淚，這一聲大人喊出，更是止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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